德肖维茨的“命运逆转”

        本刊记者/杜智娜
        特别撰稿/赵宁宁 陶榕（Rong.T. Kohtz, Esq, New York 律师）
        实习生/张振宇

       艾伦·德肖维茨是美国当代最伟大的律师。他曾为辛普森杀妻案、克劳斯·凡·布洛杀妻案、克林顿弹劾案等轰动全球的大案成功辩护。他28岁时成为哈佛大虚历史上最年轻的法学教授。他对美国司法体制的建设功勋卓著，其代理的许多大案成经典案例。
        从2014年年底开始，这位在哈佛大学任教50年的终身法学教授在荣休之后，被牵涉进一起让全球震惊的性侵案件中。正如他根据自己为克劳斯·凡·布洛成功辩护而写成的书并亲自改编成电影《命运的逆转》的电影名一样，他的命运也正在发生逆转。在经历了为“性侵门”始作俑者辩护到自己被牵扯进受害者状告美国政府的诉讼中，德肖维茨在2015年可谓流年不利。
        如今，这起不断发展出新剧情的“性侵门”在套牢千万富豪爱泼斯坦、英国王子安德鲁、德肖维茨和美国政府后，又上演了被性侵女孩和其律师保罗·卡塞尔状告德肖维茨诽谤罪的桥段。这场旷日持久的性侵事件也因德肖维茨和卡塞尔两位超级律师的对决，进入法庭戏第二季。
卡塞尔在美国被公认为犯罪受害人争取权利的专家；相反，德肖维茨却是喜欢为被告、也就是人们普遍认为的“坏人”进行辩护的超级律师。
        目前，德肖维茨与卡塞的对决尚未结束。但通过德肖维茨被控诽谤罪的诉讼较量，我们可以一窥蒙着神秘面纱的美国诉讼律师制度。
       请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你是一位76岁的老男人，享有美满婚姻近30年，有3个子女和2个孙子女。在任教50年后，你刚刚从哈佛大学法学院荣休。尽管你的法律和政治观点饱受非议，但你的人生履历清白无瑕。新年前夜，你突然得知，有两位律师向法院递交了一份法律文件，其中顺带声称：15年前，你在多个场合、多次同一名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
        以上文字是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退休教授、超级律师艾伦·德肖维茨发表在2015年1月14日的《华尔街日报》上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话。他的命运逆转，从2014年年底发生的一起“性侵门”事件开始——

         1. 德肖维茨的“性侵门”事件
         2014年年底至今，退休的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超级律师艾伦·德肖维茨就身陷“性侵未成年少女”事件，无法抽身。这去被称为全球最引人注目的性侵案件将号称“法学男神”的德肖维茨、亿万富翁爱泼斯坦和英国王子安德鲁都拖进了舆论的泥沼和司法程序中。

        大富豪爱泼斯坦因性侵被判刑
        美国亿万富翁、金融家杰弗里·爱泼斯坦高曾是纽约漫画吨达尔顿学校的数学教师。任教期间，爱泼斯坦由于辅导了美国著名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公司时任董事长埃斯·格林伯格的儿子，从而凭借与格林伯格一家的良好关系在贝尔斯登公司谋得职位。5年后，他开办了自己的投资公司，转为超级富豪提供财务顾问服务，迅速积累起巨额财富。
        多年来，德肖维茨一直和爱泼斯坦较好。早在2003年，德肖维茨接受《名利场》采访时曾说：“当我写好书稿，爱泼斯坦先生是除我家庭成员之外唯一收到我的原稿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位好友，德肖维茨的退休生活被打乱了。早年，就有媒体披露爱泼斯坦有恋童癖。他专门招募十多位未成年少女，以“按摩”为名向他提供性服务。大多数少女在收到“服务费”之后都保持沉默。
        2005年3月，终于有一名母亲站了出来。她向佛罗里达州棕榈滩警方报案，称其14岁的女儿被带到爱泼斯坦的豪宅，并为其提供了“按摩服务”。
        按照美国法律，与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构成“法定强奸”重罪，无论受害人是否“自愿”。接到报案后，美国警方随即展开了长达11个月的卧底侦查，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由于涉及跨洲罪行，美国联邦调查局也介入了该案。
        2006年，佛罗里达州棕榈滩警方向检察官递交了案情宣誓书，，正式指控爱泼斯坦用金钱引诱了十几名未成年少女为其提供性服务，甚至要求这些少女为一些政商要人提供性服务。为了应对这次指控，爱泼斯坦雇佣了老朋友德肖维茨和超级刑事辩护律师杰拉尔德·勒夫考特为其辩护。
        在经过漫长的司法过程后，两位超级律师于2008年代表爱泼斯坦与佛罗里达州检方达成认罪协议，确认联邦检察官不会再次就此事起诉。这就意味着，根据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的规定，政府将不能就此案情再次起诉爱泼斯坦，即使在未来发现他有同谋者也不能起诉。
        之后，爱泼斯坦与佛罗里达州检方签署认罪协议，承认检方的控罪，但免予联邦检方的指控。最终，他被判入狱18个月，并在实际服刑13个月后获释。作为性犯罪罪犯，爱泼斯坦被要求登记信息，不管他住到哪里，周围的邻居都会被告知他曾经犯罪的情况。获释后的爱泼斯坦索性搬到自己之前买下的美属维京群岛的圣托马斯岛生活，因为岛上没有其他邻居。
        至此，对爱泼斯坦而言，这事可算了结了。但美国联邦政府和德肖维茨的麻烦却来了。

        英国王子和法学男神陷“性侵门” 
       据美国媒体报道，当联邦检察官同意爱泼斯坦的认罪协议时，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没有告知那些提供性服务的未成年女孩，这样做违反了犯罪受害者权利法案。为此，佛罗里达州律师布拉德利·爱德华兹和前联邦法官、犹他大学法学教授保罗·卡塞尔代表这些女孩把美国联邦政府告上了法院，指控联邦政府违反了犯罪受害者权利法案。
       很显然，2014年年底的这场受害女孩状告美国政府的诉讼，原本和爱泼斯坦无关，也和德肖维茨无关。然而，Jane Doe #3(美国刑事诉讼的常见匿名，用以保护当事人隐私，编者注)的出现，让众多全球知名人士身陷性侵丑闻之中。
        2014年12月30日，时年30岁的Jane Doe #3申请加入起诉美国联邦政府的诉讼。在提交给佛罗里达州法院的文件中，她指控在1999～2002年间，未成年的她惨遭爱泼斯坦多次性侵。更让外界哗然的是，沦为性奴后，她还被爱泼斯坦“借”给全球多位有权有势的男性，被迫与对方发生性关系。这其中，就包括英国的安德鲁王子和哈佛大学法学院终身教授德肖维茨。
       很快，媒体披露了Jane Doe #3的真实身份，她叫佛吉尼亚·罗伯茨，现年30岁，已婚，育有3名子女，曾定居澳大利亚悉尼，后来移居美国。
       2015年1月4日，罗伯茨在接受《每日邮报》采访时回忆道，时年15岁的她是佛罗里达州一家豪华乡村疗养俱乐部更衣室的服务员。期间，她在俱乐部认识了吉斯兰·马克斯韦尔。随后，马克斯韦尔又把她引荐给爱泼斯坦当按摩师。从此，罗伯茨论文爱泼斯坦的“性奴”。爱泼斯坦还不断寻找其他未成年少女，满足自己的个人欲望，并为政要、名流提供女孩服务。爱泼斯坦明确地告诉罗伯茨，这样一来，这些人就会对他“有所亏欠”，就能“被他掌控”，也方便他将来“从这些人身上有所得”。
        罗伯茨称，她曾被迫与安德鲁王子分别在伦敦、纽约和爱泼斯坦位于加勒比海的私人岛屿上发生了3次性关系，在她提供给法庭的文件中记录着：爱泼斯坦指使她“安德鲁王子要求什么，她就给什么”，并要求她“汇报细节”。她说：“我如同爱泼斯坦送给安德鲁的礼物，要完全听命，事后汇报。”
        罗伯茨的指控引来了各方的强硬反应。英国白金汉宫罕见地发表了一项声明，对这些指控进行反驳：“此事与美国旷日持久且正在进行的民事诉讼有关，而约克公爵（安德鲁王子的封号）并未参与其中。因此，我们不会对细节置评。然而，为了澄清疑虑，我们需要阐明：任何与未成年人发生不当行为的指控都绝不属实。”
         除了英国皇室成员安德鲁王子，有这法学教授和超级律师身份的德肖维茨也出现在罗伯茨的“回忆”中。对于性侵丑闻，德肖维茨几乎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我从来没见过她，从来不认识她。毫无疑问，她在说谎，并且编造了整个故事。”
       据德肖维茨说，罗伯茨的律师曾告诉他，他回事一起指控政府案件的相关证人。直到2014年12月，他才知道这竟然是针对他的具体指控。2015年1月5日，德肖维茨向法庭提交的一份材料里，罗伯茨被形容为“连环骗子”，表示她的话“未经证实，不足为凭”。

        指控者和被指控者谁在撒谎 
        关于德肖维茨的性侵丑闻爆出后，虽然无人敢断定德肖维茨和罗伯茨谁在撒谎，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将德肖维茨于2015年1月14日在《华尔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如噩梦般的虚假指控，人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视为其重量级的回应，因为他指出法律在这个问题上的巨大缺陷，且妨碍了他为自己辩护——
        这就是我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我是那个现在被虚假指控的人。让我们继续把这个人想象成“你”。
你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你的律师，向法庭否认这件指控。但是，你的律师通知你，你不能这样做，因为你不是这起诉讼的当事人，你没有立场提供任何书面文件。指控只会停留在公共记录上，并没有任何人要证明它，你也没有任何机会反驳它。
        你可以指控伪造了整个事件的两位律师和这位女性对你的诽谤。不，你的律师告诉你，你也不可以。他们提出这项指控是在法庭文件当中，他们是受到不受诽谤罪起诉的保护的——所谓的诉讼特权。
        你不能对于虚假故事的传播置之不理。更何况，你有书面证据证明在Jane Doe #3说她与你发生性关系的哪些地方，你根本就不在那里。你至少可以在媒体上回应吧。但你的律师告诉你，这种情况很有可能被起诉诽谤。
        我们的司法体制中有一个缺陷，律师可以被允许在法庭文件中提交对于无辜的非当事人的相关指控，但是，无辜的人却被从这种行为导致的结果中隔离开来，不能有任何机会对这项虚假指控作出回应。
        法律必须改变，用来打破我面对的和其他人也可能面对的这层隔膜。对于那些在指控中没有权利证明自己清白的人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果他们可证明指控是错误的，他们将没有法律责任。我将会无休止地为解决这层缺陷而奋斗，直到它有合理制度的保障。这样，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在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就在德肖维茨通过媒体痛斥指控“完全是虚假和编造的”并欢迎针对这件事情的调查之时，罗伯茨也毫不示弱，她通过律师爱德华向《卫报》发表声明称，性侵者这种咄咄逼人的共计就是性侵受害者通常保持沉默的原因。“这一趋势应该改变，我不会再在沉默中屈服忍辱”。
        2015年1月19日，罗伯茨向法庭提交了宣誓声明。1月21日，该声明进入法院案卷中。在宣誓声明的第7页，罗伯茨增加了一系列与德肖维茨有关的案件细节，包括德肖维茨经常与爱泼斯坦来往、目睹她和爱泼斯坦的性爱场面等。
罗伯茨说：“最近，我看到哈佛大学前法学教授、那个叫做艾伦•德肖维茨的人在电视上叫我‘骗子’。他在撒谎，他否认曾与我发生性关系。但这就是那个至少和我发生6次性关系的男人。”
        罗伯茨称自己大概在16岁时与德肖维茨发生了第一次性关系。一直到她19岁，她和他共发生了6次性关系，地点包括爱泼斯坦在纽约的家中、在棕榈滩的房子里、在新墨西哥州的佐罗牧场里、在维尔京群岛的小圣詹姆斯岛上、私人飞机上等。她表示：“如果有法官要我提供更详细的信息，包括爱泼斯坦让我向那些男人提供性服务的更多具体描述，我可以提供。”
        德肖维茨说这项指控“完全是胡说八道，从头到尾全都是编造的”。他坚持说自己与爱泼斯坦的关系是“纯学术性质的”。他从来没有目睹过爱泼斯坦的不当行为：“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与我们在一起的都是一些杰出的科学家和学者。
         当美国著名法学八卦网站《谈谈法律》的撰稿人塔布女士质疑德肖维茨有可能目睹爱泼斯坦和未成年少女的不当行为时，德肖维茨跑到该网站的评论栏里对此逐条批驳。
         针对罗伯茨提交的列明性侵地点的声明，德肖维茨在1月22日的《今日秀》节目上作出了回应：他有证据证明罗伯茨所列举的、与他发生性关系的时间段，其根本不在那些地方。除了两个例外：第一，他确实去参观了爱泼斯坦在加勒比海上的私人岛屿，但“那时候我与我的妻子和女儿在一起”。第二，他确实乘坐了几次爱泼斯坦的飞机，但没有任何一次有可能与罗伯茨在一起。“有好几次，我与我的妻子和女儿一起坐他的飞机。有一次，我是跟我的侄子和几个年长的人去肯尼迪海角看一艘快艇。其他几次，是我与爱泼斯坦先生的法律团队一同去做法律服务。总之，从未有过任何年轻女孩出现在我的上述任何行程中”。
         2015年3月25日，德肖维茨在纽约律师协会庆典上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罗伯茨玩过火了，她会进监狱的。他认为她只是想要稿费而已，他推测她已经被英国小报收买用来发表言论了。
        面对汹涌的舆论争议，罗伯茨说自从她被允许加入受害者权利诉讼起，她的名誉就一直在遭受攻击：“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些攻击不会阻止我揭露事实真相。我的确被强迫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发生了性行为。这些有权有势的人认为他们可以不遵守那些每个人都应遵守的法则，这是错误的。”

         两大超级律师的对决 
        性侵事件发生之初，最让德肖维茨郁闷的是，他被这场受害女孩指控政府的诉讼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而自己却不能通过这场诉讼来自证清白。
        为了得到“话语权”，德肖维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成为被告。他在媒体上公开叫板罗伯茨，让她控告自己强奸。但是，对方没有回应。于是，他又在电视节目里抨击罗伯茨是伪证罪罪犯、骗子和妓女，还称罗伯茨的律师是肮脏的、不顾职业操守的、不道德的律师。他甚至在接受电话采访时隔空对罗伯茨的代理律师喊话：“他们故意说谎，我不会善罢甘休，直到他们被取消律师资格。”
        最终，德肖维茨如愿以偿地成为被告。2015年1月5日，德肖维茨向法庭递交诉状要求参与到这场指控政府的案件中，并且作出声明说他从来没有与罗伯茨发生过任何关系。
        第二天，罗伯茨的律师向佛罗里达州法院提交了诉状，控告德肖维茨诽谤。他们说德肖维茨这些天都在运用“媒体闪电战”，这完全可以等同于“人格暗杀”。他们在诉状中写道：“他(德肖维茨)在公共媒体上对于我们的名誉和人格进行了侮辱。他的说法是错误的，他也是该知道自己错误的时候了。”
         如果罗伯茨的律师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的话，也许就没有人会认真看待这场诉讼了。但罗伯茨的律师保罗•卡塞尔有着与德肖维茨旗鼓相当的资历：

        与被贴上“为坏人(被告人)辩护”标签的德肖维茨不同的是，卡塞尔是美国国内公认的犯罪受害人权利方面的专家。作为前联邦地区法院的法官，卡塞尔在2007年辞去法官职位回到学校担任全职教师后，便一直在刑事诉讼中为受害者争取权利。
        正是由于两人都是律师届的翘楚，因此，很多资深法律人同时又是两人的朋友。这次，两位“法律男神”即将对簿公堂，他们共同的好友只能通过内心天平衡量之后二选一。已经退休的联邦法官南希·盖特纳就表示倾向于相信德肖维茨，“因为他的回应非常的具体，没有回避”。而《国家评论》的爱德华·韦兰则认为德肖维茨提交给法庭的文件“过于严谨”，其实回避了案件的实质问题。
        当美国律师网站的薇薇安·陈在采访德肖维茨时，问及为什么卡塞尔会“为难”他，德肖维茨认为有些法学同仁纯粹是出于嫉妒，而卡塞尔一向恨他。因为卡塞尔是典型的保守派，而他是典型的自由派。两人在堕胎、死刑和枪支管制这些问题上的观点尖锐对立。
        卡塞尔则在《每日邮报》的网站上发表声明，他与爱德华先生将不会对于“任何人在愤怒时做出的具体指控”作出任何回应，“针对具体事实的指控，我们已经通过法庭文件告诉了德肖维茨先生”。
卡塞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在呈交文件之前，对于指控的内容做了详细的调查。我们很乐意审查德肖维茨先生因为拒绝指控内容所提供的宣誓证词以及书面证据。”他认为，这位昔日的法学教授可以“在法庭上为他的名誉而战斗”。
       在接受薇薇安·陈访谈的最后，德肖维茨甩下一句狠话：“这场战斗不是以他被开除出律师公会就是以我被开除出律师公会而结束!”

        2. “法学男神”的拥趸和非议
        位于纽约曼哈顿东部的布鲁克林区是纽约市人口最多的一个城区。那里曾经是美国犯罪率最高的地区，各色人种混居在此，曾经被一些人视为肮脏、混乱以及素质低下的代名词。事实上，布鲁克林区也是纽约杰出人士的摇篮，美国多名政坛要员、娱乐明星、知名导演等均出于布鲁克林区，包括前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著名律师艾伦·德肖维茨。
        德肖维茨是土生土长的布鲁克林人，其父母是一对正统的犹太夫妇。德肖维茨回忆，其父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经常告诉德肖维茨“犹太人的工作就是保护弱势群体”。正是在父亲的鼓励下，德肖维茨才成为一名律师。中学时期的德肖维茨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他经常顶撞老师。毕业时，他的老师告诉这个普通但是相当健谈的学生，他以后需要一份只用动嘴而不用动脑子的工作。“也许这也是我成为一名律师的原因。”当然，这只是德肖维茨的笑谈。

        备受推崇的法学教授
      “当我在法学院成为出色的学生时，我决定当一名法学教授。之后，我通过给几位客户提供服务扩展我的职业背景、提高我的教课述评。”　——艾伦·德肖维茨
        高中毕业之后，德肖维茨进入布鲁克林学院主修政治学，并在1959年获得了学士学位。随后，他进入耶鲁大学学习法律，并很快在众多法学院学生中脱颖而出，上二年级时就担任耶鲁大学校刊《法学评论》的主编。他在关于精神病与法律之间关系的研究上表现非常出众，以至于在他毕业之时，哈佛大学就向他抛出了希望他去任教的橄榄枝。
        1964年，德肖维茨进入哈佛担任助理教授。1967年，28岁的他成为哈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全职教授。他在哈佛主要教授刑法学。但是，他并没有中止其在耶鲁大学时对精神病与法律之间关系的研究，并与人合写了《精神分析：精神病与法律》一书。在哈佛大学，他开启了成为终身政治自由论者的生涯。身为越南战争的抗议者，德肖维茨甚至专门开设了一门课讲授战争所引发的法律问题。他的这一“创举”影响了很多法学院紧随其后开设了相似的课程。
       德肖维茨有很多观点都引发了巨大争议，如在“9·11”恐怖袭击之后，他在《洛杉矶时报》发表专栏文章称：在必要的时候，政府应该对恐怖分子采取刑讯逼供的措施，“应该像冷酷的纳粹曾经做过的一样，将无菌针刺入他们的指甲中”。
       德肖维茨还是哈佛大学赞成动物优先权利的学者中的一员。他在书中写道：“为了避免人类用我们对待动物的方式互相对待，我们已经做出了‘独断的决定’，让我们的物种独立于世并获得更好的对待。这种做法是否会让我们背上种族主义的骂名?当然是，并且我们对此也没有辩护的理由。我们唯一可以将它合理化的理由，就是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是人类自己。这个事实使我们拥有特殊的责任，必须公平而怜悯地对待受我们的规则约制的其他物种。这便是动物权利的论据。”
        作为一名学者，可以说，德肖维茨著作等身。他在各种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已经超过了1000篇，其中多为《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等知名媒体。他写的小说和非小说类的书籍，多次登上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多种报刊的畅销书排行榜，总发行量已经超过100万本，同时还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全世界都有着广泛的读者群。除去关于宪法以及刑法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他对于历史、哲学、心理学、文学、数学、音乐甚至熟食店都颇有研究。
        1983年，反诽谤联盟给德肖维茨颁发了第一修正案奖，用以奖励他“富有同情心且有说服力的领导才能以及孜孜不倦地为民主人权做出努力”。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埃利·维瑟尔在给他颁奖时说道：“如果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能有一些像德肖维茨一样的人，欧洲犹太人的命运可能就此不同。”
        德肖维茨说他的办公室每天都会收到怪人、顽固分子和愤怒市民写来的各种信件。还有哈佛校友专门写信说他“剥削”自己的学生，让他的学生为他工作却不给他们任何酬劳。对此，德肖维茨解释说：“我都是在用自己的钱支付给他们的。”
         诚然，德肖维茨作为教授还是得到了许多学生的爱戴，有学生曾经写信给他说：“您给了我从哈佛法学院所有教授那里能得到的最好建议。”他给他的学生以及想从事法律工作的年轻人的建议与世人的看法也许大相径庭。他认为在职业的选择上不必选择你最擅长的，而要选择那些你还能应付得了而且可以给你带来很多乐趣的职业;他还说，不必尊重法律，除非它值得你尊重;他告诉年轻人要慎重选择自己的偶像，“对那些品行令人敬佩的人，应当尊敬他们。但是，要明白所有的人都有着人性上的弱点，只是多少不同而已”;学法律的人不应该盲目相信法官或者司法意见，“司法体系最好的监督就是充满怀疑的客户”。
        有趣的是，德肖维茨从事着严肃的法律工作，而他的名字却经常被用来在《纽约时报》上做填字游戏，甚至芬威公园中的一款熏牛肉口味的三明治也用他的名字命名。

        超级大律师和他代理的名案
       “约瑟夫·戈德斯坦教授是我在法学院的导师，他竭力劝说我专门从事学术和理论的研究工作，但我喜欢政法实务的喧嚣。”——艾伦·德肖维茨
         在取得了律师执照之后，德肖维茨成为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大卫·巴兹隆的助理，他说：“大卫是我最好同时也是最差的老板。为他工作的时候，我是很痛苦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在凌晨两点钟打电话给我。但是，他也教会了我如何成为民主自由论者、犹太活动家。他是一个奴隶主，同时也是父亲一般的角色。”
         作为一名律师，德肖维茨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他在一些知名案件中被赞誉“完全扭转了整个局势”，他代理的大多数案件都是以胜诉结束。
        德肖维茨作为独立律师办的第一例知名案件是1976年时为演员哈里·里姆斯辩护，其被指控出演电影《深喉》是传播淫秽物品的行为。德肖维茨援用了《宪法第一修正案》对抗针对色情制品的审查，其认为色情制品的消费是无害的。他认为“政府没有理由审查任何令人不快的资料”。即使色情制品可能会导致对于女性的暴力事件发生，德肖维茨仍然反对对此加以控制。他的立场和那些《宪法第一修正案》的绝对论者所处的立场相同，“用正确的言论去对抗错误的言论，但是不可以限制言论”。
        1982年，德肖维茨为名人克劳斯·凡·布洛的上诉辩护使他得到了公众前所未有的关注，超过他以往承办过的任何案件。由于媒体的极度关注，对布洛的审判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畅销小说一样。布洛被指控通过为妻子注射过量胰岛素的方法进行蓄意谋杀，目的是为了得到她的财产。
        为了使案件撤销或者使被告人得到再审的机会，德肖维茨做了很多论证。他说他的客户是一名被违宪搜查的受害人，控方运用的搜查手段是不正当的，并且只向法庭提交了不利于被告的证据，新的医学证据对于在布洛妻子的血液中发现的胰岛素也有了新的疑问。德肖维茨领导的辩护团认为，布洛的妻子昏倒及死亡是因为她饮酒过量而导致的低血糖状况加重而引起的。上诉法院推翻了一审法院在之前对于布洛的判决。在随后的审判中，通过德肖维茨设计的辩护策略，布洛被宣告无罪释放。此后，此事件被德肖维茨写成书出版，还被改编成了电影《命运的逆转》，电影的男主角还因此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
        在整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德肖维茨因为所代理的一系列有争议的案件，极少能避开公众对他的关注。在为O.J.辛普森案辩护的“哈佛梦之队”中，德肖维茨无疑是最闪亮的明星。
         德肖维茨对于控方所提供的很多证据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警方在谋杀案发生数星期后声称在犯罪现场出现的袜子上发现了辛普森的血迹。但是，德肖维茨通过实验的方法试图证明那双袜子可能是由某个人将它放在平面上然后再将血迹沾上去的，并且之后经由血渍外形研究专家麦克唐纳博士的证明而证实。另外，他还将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辛普森的血手套做了对比试验，让陪审团对于这件重要证据的真实性也产生了怀疑。如同其他涉及此案的人员一样，德肖维茨出版了《合理的怀疑：从辛普森案批判美国司法体系》一书。他在书中写道：“辛普森案在下一个世纪就会被遗忘，它并不能被当成一场世纪审判来看待。它也不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案子。不过，因为它的有益性和重要性，我会把它安置在一个居中重要的位置。”
        德肖维茨的所有客户并不都是社会名流，他也经常为那些付不起律师费的人进行无偿诉讼，即使他的律师费已经达到了每小时400美元。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指责他是一个贪婪以及哗众取宠的人，包括他曾经的盟友斯特勒。
        关于针对他总是为“坏人”进行辩护的非议，德肖维茨在他的著作《致年轻律师的信》当中说道：“在一个案子中，某一方明显是绝对真理的清醒十分罕见。大多数案子都掺杂一些灰色地带，而且只不过是个程度问题。在我参与的大多数案件中，大多如此。即使是那些黑白分明的案子——即被告要么做了，要么没做，也经常存在分歧的空间。这时，辩护律师的任务就是将当事人的观点在法律和道德的范围之内充分地表达出来。充满激情的辩护需要将当事人合法的利益放在首位，其他意识形态上的、职业上的、个人的利益则处于从属地位。你就是手术室里的医生，唯一的目的就是挽救病人的生命，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圣人还是罪犯。”

        3. 美国的诉讼律师制度
        卡塞尔在美国是公认的为犯罪受害人争取权利的专家。相反，德肖维茨却总是为被告、也就是人们普遍认为的“坏人”进行辩护。
        目前，德肖维茨与卡塞尔的对决尚未结束，孰输孰赢尚无结论。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德肖维茨和卡塞尔有着相同的背景，他们不但都是法学院的知名教授，同时还代表了美国最高层次的诉讼律师。

        美国诉讼律师的分类
        根据美国联邦制的法院结构，包括联邦法院和州法院，其中，联邦法院审理与联邦法律相关的案件，如证券犯罪、恐怖分子案件，或涉及跨州、跨国性的案件以及涉及多方当事人的案件;而州法院只能审理与本州法律相关的案件，如家事案件、地方性刑事案件。美国的诉讼律师基本上可以分为主要代理联邦案件的联邦律师和主要承担州内案件的州内律师。
         无论是联邦律师还是州内律师，从专业角度区分，美国的诉讼律师均可分为刑事和民事两类。其中，民事诉讼律师有的专门代理原告，有的专门代理被告。相当一部分刑事诉讼律师专攻刑事辩护，而另一部分刑事诉讼律师则长期作州政府或联邦政府的检察官。当然，现实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万金油”律师，不管案件的性质及法院的归属而统统办理。

        美国诉讼律师的社会地位
        根据全美律师协会调查统计报告，2014年，全美共有126万余名执业律师。律师在美国社会中享有较高的地位。关于律师的新闻报道每天层出不穷，无论是国会与奥巴马总统的纠纷，还是两家邻居因为花园围墙的高度争执不休，总会有律师参与其中。
        据全美律师协会调查报告显示，美国公众对律师的评价可以说是爱恨交织：一方面，美国公众普遍认为律师懂得法律，能帮助他们解决难题，尤其是与律师亲自打过交道的人绝大部分对他们的律师很满意，感激不尽，认为律师业是优良职业;另一方面，美国公众对律师又有很多负面看法，主要缘于美国律师在政治、经济和司法方面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美国公众认为律师在社会上的权力太大，且对部分律师的欺诈行为也很憎恨。74%的调查对象认为律师只关心输赢、不关心公道，69%的调查对象认为律师以赚钱第一，而客户利益其次。

         美国诉讼律师如何收费
        当然，美国社会对律师业最不满意的方面还是昂贵的律师费用。从华尔街的银行大亨到一般的平民百姓，从跨国公司到街边小店，无一不对律师的收费愤愤不平。
        美国律师的收费没有统一的标准。虽然各地律师的收费水平存在明显差距，但是，律师一般按照小时收费。无论律师的资历如何，收费标准基本上没有低于每小时150美元的。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身伤害律师会按照案件的成功率收费。在许多人身伤害诉讼案件中，原告律师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冒险精神。这一点，可以从他们获得报酬的方式上反映出来。
        按照诉讼成本的“美国规则”，当事人各自负担自己的律师费。不仅是被告律师，其实，几乎所有的律师都是根据他们所花费的工作时间给客户开账单，无论诉讼胜败，他们都按时间获得报酬。而原告律师则按照所谓“成功酬金”的方式收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案件结果对原告不利使其没有拿到钱，那么，他的代理律师也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如果原告的律师成功地使原告获得了经济赔偿，无论是通过诉讼还是和解，他们都可以得到他们为客户赢得的赔偿总额的一定比例(通常是1/3)。如前文所讲述的罗伯茨等人控告政府的案件中，代理律师之一、佛罗里达州律师布拉德利·爱德华兹就表示打赢了官司才收费。如果他打赢了官司，33%的赔偿金额将属于他。

        美国诉讼律师层次之分
        由于专业能力参差不齐，美国的诉讼律师业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前文所讲述的德肖维茨被控诽谤罪一案，涉及的双方律师阵营可以说代表了美国中、高级两个层次的诉讼律师。其中，德肖维茨与卡塞尔既是美国一流法学院的毕业生，曾受训于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又是法学院的知名教授，卡塞尔曾经还是联邦法院的大法官，他们都是美国最高层次诉讼律师的代表。
        美国诉讼律师的执业范围一般限于一定的地方区域，有特殊情况时律师才会接手外州或外国法院审理的案件。在这种情况下，主办律师一般需要邀请受理法院当地的律师共同办案。
        在罗伯茨等人控告政府一案中，由于卡塞尔不在案件所在地佛罗里达州常住，所以，他只能与当地的爱德华兹律师共同办案。爱德华兹律师属于典型的地方律师，在佛罗里达州有一定的名望。作为民事诉讼律师，他主要代理人身伤害赔偿案件。他这一类的律师在美国常常被称为“ambulance chaser”(追救护车的人)，意思是这种律师追着救护车拉客户。具有一定的贬低之意。也说明了这一类诉讼律师在美国诉讼律师群体中的层次。当然，基于他的专业能力，媒体对德肖维茨陷性侵事件的可信度也存有质疑。

        美国诉讼大律师是如何炼成的
        在当今的美国，毕业于法学院是成为律师的必要条件。想进法学院，必须先从某个四年制大学中拿到一个学位。虽然大牌诉讼律师的水平和背景很难用一个单一的标准来衡量，但是，知名法学院的毕业生如果是立志于诉讼事务，大部分会争取先在联邦法院作法官法律助理，实习一到两年之后才从业。这一类的诉讼律师，基本上属于美国的高层次律师。绝大部分的联邦和州高级法院的法官都是从这一类律师中选拔出来的。此外，一些地方性法学院也培养扎根于当地的中高层律师。这些律师的技能和水准完全靠他个人的智慧和奋斗精神。许多州法院的法官属于这一层次的诉讼律师。
德肖维茨和卡塞尔这一类的最高层次精英律师绝大部分为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法律助理出身。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每年只从哈佛、耶鲁、哥伦比亚、芝加哥和斯坦福几所名校招法律助理。联邦最高法院助理的工作期限只有两年。之后，他们要么做联邦检察官，要么进律师事务所从业，也有相当一部分律师选择从政。当然，能达到这一层级的高级律师也是屈指可数的。